十多年前去雲南昆明旅遊是一場難以忘懷的珍貴回憶。雖是七月盛夏，溫度卻停留在華氏七十度左右。適逢全國花展在昆明舉辦，所到之處，鮮花燦爛耀眼。沿著我們停留的旅館街邊，許多枝葉茂密的榕樹枒間，竟攀緣著高雅多姿的蝴蝶蘭！真是個得天獨厚的美麗都市。我們的導遊小金，帥氣而風趣，最令人滿意的是他對昆明的熱愛和深厚歷史上的點點滴滴，聽他婉轉道來，像個職業說書人，昆明人的故事竟是如此令人迷戀。

他談蔡鍔將軍躲避袁世凱耳目，偽裝沉迷酒色，與「秦淮八豔」之一小鳳仙熱戀， 而逃回昆明，發動討伐袁世凱稱帝的往事。談起「慟哭六軍俱縞素，沖冠一怒為紅顏」的吳三桂。早晨參觀了西南王的金殿，建築在山坡地帶，離市區不遠。園內金殿是用純銅建成，閃閃發亮。長廊一側掛有吳三桂當年所用寶劍，寶劍特長，據說那是因為吳三桂身高八尺，瀟灑英俊，只因為愛上美人陳圓圓，賭氣引清兵入關，明朝滅亡，以致在歷史上成了民族罪人。又談當年明初朱洪武為懲罰江南富戶幫助敵軍，大明建國後，強迫江南豪門富戶三十萬戶遷徙至雲南實邊。徒步跋涉七千多里，途徑千山萬水，一面和彪悍的土著作戰，一面要克服蠻荒之地的惡劣環境，重建家園。難怪昆明附近文物鼎盛，古蹟名勝極多，絲毫不似荒涼的邊遠之區。

因為說故事，大家聽得入神，推遲了下午去西山的時間。西山距昆明之南十五公里，和馳名的滇池相依，是一級森林國家公園。西山林木蒼翠，常年郁郁蔥蔥，山路彎而窄，遊覽車在山麓爬行，偶有塌方，司機一路小心翼翼。泥沙碎石阻路。遊覽車不少，停停走走，車行緩慢。那天因為塌方，所有遊覽車必需停在半山腰停車場。那時已是下午三時。下面旅程旅客必須徒步前往。小金讓大家認清自己所趁車輛，也認清這個停車的地方。七時整，準時回程，大家就在這裡上車。

山間霧氣茫茫，路陡而滑。於是大家三三兩兩往更高處前進。一路上蒼松翠柏，高縱入雲，空氣新鮮極了。滇池的水隱約間從松樹枝葉間呈現，偶爾雲霧繚繞，山麓若隱若現，恍恍惚惚，如真似幻。「五百哩滇池奔來眼底……喜茫茫空闊無邊」，這是中國第一長聯對滇池所做的描述，真是氣概萬千。走著走著，天漸漸暗下來，夜幕漸漸低垂。我們行行走走，大約一小時，到達一座古剎「華亭寺」，這兒氣宇不凡，只是沒法看到滇池。再循石階往上走半小時左右，有觀景台可以觀看滇池全景。滇池是中國第六大淡水湖，碧波萬頃，既已來此，何不加把勁往上攀爬，看一眼滇池全景，也不枉此行。小金說你們快去快回，準六時，大家必需步行往半山腰停車場出發，七時遊覽車準時下山。

我們往觀景台匆匆趕去。細雨霏霏，狹窄的石階很滑，邁步必需小心翼翼，行路比想像中緩慢得多，也費勁得多。行行走走了好一陣，「龍門觀景台」似遙無蹤影。正打算往回走時，卻突見不遠處天色明朗。啊，從這兒望出去，滇池就在腳下。果見浩瀚無垠的滇池池水縹縹緲緲。念起當年友人文革期間被迫害而絕望，曾一度打算從此處躍入滇池。站在這裡，我們有些不寒而慄，不禁感慨萬千。毛毛細雨不歇，景色雖萬般迷人，我們卻無法久留，轉身往回程趕去。下坡路石階更滑，邁步格外緩慢，到達古剎原地已無人影。

即刻往山腰停車場趕去，天色已黑，雨絲飄灑不停，稀稀朗朗的路燈十分昏暗。我們氣喘咻咻到達停車場，整個停車場已完全空曠，沒有一輛車。這時真感到驚慌！怎麼辦？沒有手機，沒有手電筒……。記得上山時似乎只此一條山路，雖彎曲起伏，沿著山路往下走，也許應當可以到達山下小鎮？在霧氣瀰漫的山路上， 我們朦朦朧朧地摸索前行，不時躲避塌方落到路面的枝幹碎石泥濘，步步為營，彷彿行走在噩夢之中，山路似乎永無止境，不知過了多久，小鎮上的燈光在不遠處閃耀。啊！那不是遊覽車嗎？

車前，小金正在焦慮地東張西望，忽然見到我們，那股驚訝喜悅簡直沒法形容。他立刻連跑帶跳趕到我們面前，口中喊叫著，你們回來啦！一面給我們一個大大的熊式擁抱。再見不到你們，就要動員搜山了。他說其他同車遊客正在小鎮餐館晚餐。此時我們才突然感到飢腸轆轆，又餓又累。小金帶著我們往餐館走去。同行的旅客見到我們，紛紛起立熱烈鼓掌，慶賀迷路的我們安全歸來。那驚慌失措的迷路記憶偶爾仍會在夢境中出現，如果那時已有GPS衛星定位手機，該多麼美好。

（孟絲。於內華達州。2016年7月27日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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